未曾咬过何求不放？

年轻人血气方刚，比较容易发怒，也比较容易受怒。受怒是情绪上被外在语言或行为所挑衅而引起的主观感受，但是未必倾则溢于言表。受怒之后，也未必以发怒来怨怨相报。

历史上，日本人凌辱中国，国民党的蒋介石却“以德报怨”和日本佬相许，此一例也。所以，你不要老认为自己的主观感受和别人不会差太远，那是你自视过高。如果阁下活在秦朝，单单 “指鹿为马”一幕，直教你只有乾瞪眼的份，还怒？

孟子说了，人之异於禽兽者几希，意思是说，人是有思想和主观感受的动物，可以投向自己的价值取向。孟子说这句话的时候，人类受教育不高，显示要做一个“人”而不愿意做“禽兽”，和教育水平不必然存在对等的关系。比如说，每个人都知道贪污滥权不好，只有贪污滥权的人暗地里说还好；看到贪污滥权，你会生气，因为你不是禽兽。

但是一种米养百样人，有些人却会暗地里暗槌，年纪活了一大把，连个贪污滥权的机会都捞不到，白活。经济学上管这种现象叫“效用函数”，以偏好的风险来区隔，不分你是动物还是禽兽，这是现实。如果大家都守法奉公，政府就不必干戈一番弄一个廉政公署来玩玩了。

回到怒这个字眼。发怒是主动的，和受怒不一样。权高位重的人，不能动辄发怒，要吗，就偶一为之，盛怒招待。盛怒有点像俚语里面的“头风”，久久来一次够力够力的，就很过瘾，也很有效率。前朝的马哈迪，偶尔头风一下，威灵显赫，万朝归宗，天下太平。前朝也有个部长叫三美的，头风惯了，时常盛怒。时常盛怒就不会有震撼的效果，只有滑稽的笑果。三美滑稽不滑稽？这教画虎不成反类犬。

好了，最近大家在谈“敢怒敢言”，在我看来，重点不在怒，也不在言，而在“敢”。圣贤说了，知耻近乎勇，勇的反面就是“不知耻”。知耻的人不意味着他曾经做了“不知耻”的事，而在於他对耻的了解和感受已经透彻，也就是修养上有了一定的自持。“敢”是不能够单独行动的，没有“勇”的“敢”很容易流於三美式的头风，就像断了线的风筝，更像失去罗盘指引的航线，没有目标，更存在触礁的危险。

你看到四川地震救人一命的事，你会说“勇敢”，勇在前面指引，敢的力道才能溢出来，才会有教育和示范的效果。敢是一种价值呈现的可能，它不单纯是引发怒和言的外在行动及其他表征，前提更是必须包含了内在的自我醒觉能力。

敢怒敢言被提出来检讨，基本上也算是敢怒敢言。跳开来看，维护公共利益，敢怒敢言偏重的是群众教育。面对恶行恶状或猛於虎的苛政，固然不能老说鹿就是马，也不能老是称兄道弟嘻哈啦啥的回到房间里去算计。

其实，关起门来，协商基本上就是算计，极可能产生错配扭曲，我的是我的，你的也还是我的。协商之不能博取民意的赞赏，在於事先不协商，事后就越协越伤，实例“糗”竹难书。更何况，思维如果还停留在你你我我，就像分赃，和盗贼没有两样。

敢怒敢言尽管是箭矢之的对着干，却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我，而是针对某个你我都共同关心的议题和现象，是超越种族的群体意识的提升，是维护普世价值的生活观。台湾的政治气象算是大家会比较熟悉的，基本上陈水扁的民进党会下台被轮替掉，主要还要归功於一些敢怒敢言敢秀的爆像天王的咬住不放。

未曾咬过，何求不放！